在传统历史研究中,论及某一历史事件的背后逻辑,特定的时代背景、文化背景和制度背景的作用,远超关键人物的个人特性所发挥的作用。然而,美国著名政治心理学家亚历山大·乔治(Alexander George)夫妇的《总统人格:伍德罗·威尔逊的精神分析》一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视角。基于乔治夫妇在政治心理学领域的开创性贡献以及此书在美国学界受到的推崇,中央编译出版社“政治心理学经典译丛”早在2014年10月就出版了此书的中文译本。

　　“心理传记学”又称“心理史学”,是政治心理学领域最为传统的研究路径之一。常规的传记属于历史学和文学的范畴,重在展现人物一生的详细经历,评价其一生的功过,为后人提供教训、警示或者激励作用。心理传记不同于一般的传记,它将心理学对个人的研究引入对关键政治人物的研究之中,并假定政治人物对事件形态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关注人物一生关键决策背后的心理动机,强调客观的心理状态及其原因,很少对研究对象提出褒贬评价。

　　心理传记是分析关键政治人物的重要路径。从理论根源来看,弗洛伊德创立的精神分析学派是心理传记学的理论基础。核心的理论焦点在于,儿童时期的成长经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个人心理人格结构并影响一生。也就是说,自我、本我、超我在儿童成长中发生无意识的冲突并产生焦虑,而为了防止这种焦虑,个人就需要诉诸抑制、理性化、否定、转移、投射等防御机制,这些儿童时期的防御机制对成人以后的行为依然会产生深刻影响。后来,哈罗德·拉斯韦尔(Harold Lasswell)把精神分析理论全面引入政治科学的研究领域之中,认为政治人格产生于私人问题向公共生活的转移,其著作《精神病理学与政治》以及《权力与人格》对后世产生了极大影响,为个人人格与公共权力关系的研究奠定了深厚基础。然而,对于政治人物的心理需求如何具体体现在政治生活这一问题,弗洛伊德和拉斯韦尔的研究仍不够具体,乔治的《总统人格:伍德罗·威尔逊的精神分析》一书成为这一领域案例研究的经典之作。

　　一般来说,在国际关系领域,从事对策研究和宏观理论研究的学者更易获得社会知名度。尽管如此,乔治作为典型的以中层理论和微观理论研究见长的学者,仍具有极高的社会声誉和学术声誉。乔治是非常著名的美国政治心理学家,主张各学科要跨越鸿沟,他的研究涉及心理传记、操作码研究、美国对外政策、政治领导人决策、案例研究方法等领域。因其对政治心理学领域的开拓性贡献,国际政治心理学学会于2004年设立了“亚历山大·乔治图书奖”,以期鼓励该领域的优秀学者。仅就心理传记研究而言,乔治夫妇关于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的这本著作成为此领域的巅峰之作。

　　政治心理学中的人格研究是长盛不衰的主题,不同的心理学流派对人格有不同的研究取向。通常,人格被视作个体内在动力系统和外在行为模式的统一,即是说,人格具有一定程度的稳定性,这是人格心理学的研究基础。纯粹的心理学学科中的人格研究,其对象更多是普通的个体,对个体认识自己、提升自我有重要意义,并普遍应用于生活生产活动当中。然而,在政治心理学领域,由于政治人物对政治变革、社会变迁及历史走向的影响更加明显,对关键政治人物的关注一般超过对普通个体的关注。广义而言,心理传记路径属于人格研究,符合从稳定的心理机制出发探究个体行为的人格心理学取向。随着人格心理学的不断发展,一些新的方法和技术应用于此领域,人格及其对应行为的分类日渐精密。但是,在领导人研究上,很少有研究者与领导人有很近的社会关系距离,一些信息的发掘和公布也受到诸多限制,决定了研究领导人不可能如同研究普通人一样便利。

　　从预测国家内政外交政策的角度而言,对关键政治领导人政治人格的研究不可或缺。现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特异的行为和言语,令大多数学者和政客捉摸不透,对其政治人格的研究是近两年学界的热点。除了以上“工具箱”中的领导人人格研究路径,一些学者把普遍的人格分析工具运用于对特朗普的分析中。比如,丹·麦克亚当斯(Dan P. McAdams)运用大五人格这一经典理论,评估了特朗普的总体性格特征,发现其具有极高的外倾性和极低的宜人性。联系特朗普上台将近一年的表现,可从高外倾性联想到特朗普的精力旺盛、不善后退的行为表现,也可从低宜人性联系到其侵略性强、很难与下属形成融洽团队的政策表现,这一判断具有极高的政策价值。

　　在国内,为进一步发掘此书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外交学与外事管理系教授张清敏、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尹继武、北京语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师张善鹏、陆军航空兵学院基础部副教授景晓强、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刘元玲、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生罗绍琴等不同研究路径背景的国际关系学者对此进行了“乔治政治心理学思想及其当代意义”的相关讨论。尹继武、郑建军、李宏洲等人还运用专家问卷测评法对特朗普的人格特质进行了研究,总结出特朗普的不羁善变、精干有为、逐利自我、好胜执着以及积极外向的五项特质,对人们全面把握特朗普的政策偏好具有一定帮助。

　　(作者单位: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