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届三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改革院士遴选和管理体制,优化学科布局,提高中青年人才比例,实行院士退休和退出制度”的论述,被普遍认为是启动院士制度改革乃至深化科技体制改革的“破冰”信号。此前,院士制度备受媒体和公众的关注,现行院士制度的一些弊端多受诟病,如“烟草院士”等屡屡引起哗然,院士制度改革的呼声不绝于耳。
在对学者的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与现行院士制度相关的利益及问题盘根错节,去除附于其上的利益等因素,使院士制度回归学术,已是大势所趋。
院士制度与学术体制密不可分
中国院士制度从学部委员制度演变而来,许多专家认为,现行院士制度既有历史原因,又存在现实问题,这些问题是我国科研体制中某些亟须改革之处的集中反映。
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副所长王扬宗表示,“学部委员”在设立之初,是学术领导的工作职称而非学术荣誉。20世纪80年代初提出建立院士制度时,曾设想体现相当高的学术标准。1993年,中国科学院全体学部委员转成了院士。院士制度自建立之初,就在某种程度上存在学术权威性不足、人数过多的问题。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几次大规模增选和中国工程院的建立,院士规模大幅扩张,总体学术标准下滑,由此带来了诸多问题。
王扬宗还表示,在目前的学术决策机制下,少数院士与某些特殊权力“挂上了关系”,成为利益共同体的成员。院士制度的许多弊端都源于这类利益共同体。当然,不同学科情况不同,一些学科存在国际标准,地域色彩不浓,认同度较高;一些学科具有一定地域色彩,或学科内院士数量很少,这些院士就易被利用挂名去申请重大课题、做评审、出任首席科学家等。此外,我国人情社会色彩浓重,这使得个别院士学术不端行为难以得到有效处理。因此,仅对院士制度进行调整或许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需对学术体制等做较大动作。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由于公众对院士制度了解不够,也不排除某些媒体炒作,误导公众。
院士退出与退休问题复杂
在院士制度改革中,终结院士“终身制”,推进院士的退出和退休成为各方热议的话题。此前,我国院士年龄结构老龄化、个别院士学术腐败等问题,一直受到关注与批评。
王扬宗表示,《中国科学院院士章程》第九条和《中国工程院章程》第十一条规定了退出机制,但落实的案例很少。如对学术不端行为的查处,就存在一定难度,“两院”即使想查处,也需交给院士的本单位、本系统执行,然而查处往往难以落到实处。要想解决问题,则要约束相关单位和系统,而这就牵涉对现行科研体制进行改革的问题,自然难度较大。
王扬宗还告诉记者,院士退休的问题也比较复杂。目前,院士的延迟退休甚至终身不退休,基本是参照了1983年的《国务院关于高级专家离休退休若干问题的暂行规定》。按照我国劳动人事制度规定,院士退休问题不应由“两院”做出规定,而应在国家劳动人事制度中加以规范。他说,“30多年过去了,我国的科技人才队伍发生了很大变化,相关政策应做一些调整,这需要国家劳动人事部门做出统一规定,从顶层设计层面加以改革。”
此前,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科技哲学部教授徐飞等人曾对院士、博士生导师、博士生三大群体进行问卷调查,以了解他们对现行院士制度的基本态度。调查中,针对“院士终身制”,72%的院士“赞成”、12%“不赞成”、余下16%“不好说”,博士生导师中24%“赞成”、51%“不赞成”、25%“不好说”,博士生的态度为30%“赞成”、41%“不赞成”、29%“不好说”。对此,研究者表示,社会角色及其所处地位直接影响其行为模式与价值判断,因此只有充分听取各方意见,置身利益相关方之外,才可能获得相对理性的分析与判断。
我国的“两院”院士年龄主要集中于70—89岁,而此年龄阶段的大多数科学家已过了科研创造峰值年龄,在一些新兴学科表现尤为明显。被誉为“汉字激光照排之父”的已故“两院”院士王选曾调侃称,当自己的创造高峰已成过去,却被选为了院士。院士就是一生辛勤奋斗,作出了贡献,晚年给他一个肯定。因此,不要把院士看成当前的学术权威,尤其在发展迅速的新技术领域更是如此。
重视新学科及青年学者
科研体制改革,只依靠院士制度改革“单骑突进”,将无法真正改变局面,必须从根本性、全局性问题入手。有学者建议,要倡导一种新陈代谢、新老合作的科研氛围;实行院士退休制度,倡导年轻化,不能“一刀切”,关键是以科研水平作为判断标准,给具有科研潜力且有志科学事业的青年学者以表现才能的舞台,使其看到从事科研的希望所在。
“科学史上的科学家和发明家,几乎没有一个人是为了争‘院士’而走上科研之路。院士只有纯粹,才可能对人类科学事业作出贡献。任何人太驰骛于外界,太忙碌于现实,不能回到宁静的精神家园,不能探索幽深的世界,就无法成为伟大的科学家。”南京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张之沧认为,首先要返璞归真,重新规定“院士”的含义。在选举院士时,既要公正客观地评价其科学贡献,又要力保新的研究领域能够得到足够重视。为了保持院士这一崇高荣誉,力求把最出色的科学家选为院士,避免滥竽充数和“官吏院士”。鉴于中国国情,遴选院士要特别突出其理论创新、重大发明、社会贡献。其次,鉴于科学发明创造与年龄和精力之间的关系,应倡导院士年轻化,坚持身体健康原则。再次,严格选举程序,实施一票否决制,评选过程和评选结果都要公开化。最后,应增加新学科的院士名额,缩减老学科的院士名额,以及取消院士终身制,实行院士退休制。
王扬宗强调,院士年轻化问题值得注意。“两院”近年增选的院士中,新当选院士的平均年龄已与国际无明显差距,基本都在50岁出头,一些学科的院士当选年龄甚至低于发达国家。然而,科研人员断层现象不容忽视,20世纪八九十年代,曾出现大量人才外流情况,造成国内外人才差距,这很可能加剧科研体制中的“官本位”问题。因此,坚持国际通行的资格标准,提升我国院士的资格要求,减少行政干预,使院士称号回归学术荣誉,是改革不可忽视的前提条件。